美国要摸着中国过河?丰饶议程美国人的第一次睁眼看世界
土殖的最严重的问题不是殖,而是土。当他们还抱着几十年前的书本念经时,他们的精神故乡美国却在进行着一场令人意想不到的理论创新。
面对特朗普在2024年的胜利以及随之而来的右翼政治浪潮,以及一批对特朗普失望的温和派共和党人深感“LGBT救不了美国”,开始寻找救亡图存的新药方。
2025年3月,一本名为《丰饶》(Abundance)的书揭开了一场名为“丰饶议程”的政治运动。许多人将它看作替代传统左翼政治议程的救星。大约30位众议员还组建了“建设美国党团”(Build America Caucus),讨论如何在国会切实推动这一议程。
从内容上看,丰饶议程可谓美国人的第一次“睁眼看世界”,其中有很多观点中国人听起来非常耳熟。例如,要提升政府的规划能力,制定“全面的国家建设规划”,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增加清洁能源、公共服务的供给等等,大有“摸着中国过河”的意思。
当然,丰饶议程依然坚持“西学为体,中学为用”的原则,认为美国的政治体制仍然是优越的,只是在某些具体的领域出了些问题。在这些领域,它们能参照中国的经验,达到“师华长技以制华”的效果。
抛开其中透露出的某些根深蒂固的偏见和傲慢,丰饶议程希望借鉴中国的一些实践经验对美国进行改革,仍然称得上一次积极的探索。
这显示出美国人当中仍然有一批有识之士,愿意以开放的态度审视其他几个国家的发展经验。实际上,东西方之间交流本该如此,一切有益的探索都应该成为人类探讨未来世界治理方式的宝贵经验。
与之相比,那种天然以西方文明为中心将其他几个国家分成三六九等,“挟洋自重”的土殖心态,显得既陈旧又肤浅。
同时,丰饶议程又是一面难得的镜子,从中我们大家可以看到部分美国人对自己国家的真实看法和诊断,澄清长久以来土殖想象中的美国形象。
“丰饶议程”的核心思想是,美国作为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本应该能够为国民提供高质量产品和服务,却人为地、系统性地制造了稀缺和低效,而“丰饶议程”便致力于消除这一些导致供给侧失灵的因素。
例如,《丰饶》一书中用新能源技术的发展作为例子,其中写道“美国在20世纪50年代发明了太阳能,德国在90年代将其推向市场,最终是中国在21世纪使太阳能变得廉价。”
“2000年,中国的太阳能几乎只够一个小镇使用。到了2020年,中国光伏电池板的产量已占全球的70%。”
进一步,作者觉得,造成这一差异的根本原因之一就是美国存在繁琐的监管程序和审查流程。同样的原因还导致美国的基础设施长期没办法得到更新,高铁里程数为零,相当多的城市还在使用含铅水管。
一直以来,舆论中的美国形象都是以小政府、自由市场、尊重个人权利等特点著称。但是,为什么作者会认为美国的监管太多呢?
实际上,这里面存在一个经典的误解。我们用一个例子来描述一下真实的美国社会。
假设有一天,你厌倦了大城市,于是辞去了工作,去乡下追求自由的田园生活。你买下了一块土地,一边种地,一边建了一个农家乐,打算招待那些同样想追求“诗和远方”的城里人。
但是,刚刚开业几天,一个叫做“美丽夜空保护协会”的组织就找上了门,投诉你的农家乐灯光太亮,破坏了乡村的夜空。
当然,这些人非常讲“文明”,不会直接查封你的农家乐,而是通知你去参加听证会,陷入到冗长的、复杂的法律条文的讨论和证物文件准备中。
经过几个月的纠缠,你妥协了,打算干点别的。你发现超市里的鸡蛋价格飙升,于是想搞个养鸡场。
但是,很快你又遭到了投诉,原因是你侵犯了“鸡的权利”。很早以前,当地的动物保护组织就游说当地政府通过了“鸡权法案”,规定每一只鸡在笼子里面必须有把双翅同时展开的空间。
有了之前开农家乐失败的经验,你立刻将刚刚开张的养鸡场停掉,开始有效学习当地的各种规定。你发现,以保护鸡的权利为名,这里还规定鸡必须要有足够户外活动的时间,鸡蛋必须出生在没有粪的环境里等等。除了资金雄厚的大企业,个人办的小型养鸡场根本不可能满足这些条件。
当然,他们也很文明,不会强迫你关掉鸡场。不过,你有开养鸡场的自由,人家也有不收购你家鸡蛋的自由。
如果你不满足这些要求,当地的动物保护组织、自由鸡蛋协会等就不会给你通过“鸡权认证”。当地的各大超市也早已收到了警告,谁敢收购没有经过认证的鸡蛋,各种抗议和法律诉讼就会立刻找上门。
至此,你发现了鸡蛋为何会这么贵的真实原因。于是,你回到家打开电脑,一边将两年前买的这块土地挂了出去,一边开始更新自己的简历。
经过此事,你终于发现这块表面上十分自由的土地,实际上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限制。
当地有钱的大企业、大农场主,以及他们身后的各种协会、商会、渠道商等利益相关方已经组成了一个圈子,通过游说议员、制定法案、垄断话语权,为自己的利益筑起了“护城河”,防止别人进入。
这种现象在《丰饶》一书中被称作“对抗性法律主义”(Adversarial Legalism)。它给美国制造了人为性的物质稀缺,抬高了各种产品和服务的价格。
权力厌恶真空。所谓的“自由社会”,首先是大型利益团体的自由,然后是中型、小型。限制政府所释放出的权力,并不会落到个人头上。这是我们对美国的第一个误解。
美国经常被一些人称作世界灯塔,寓意文明、先进,为其他几个国家指明了进步的方向。“丰饶议程”对此亦有反思。作者觉得,美国此前发生的进步更多是“否定性”的,不是“肯定性”的。
所谓“否定性”就是告诉人们不许做什么,不能怎么做;“肯定性”则是指出要去做什么,要怎么做。意思就是,美国在阻止“坏的”方面做的不错,但是在增加“好的”方面严重不足。
例如,作者举例说,美国的环境保护运动更多是规定了不许人类做什么,但是它在为人类提供更多的产品和服务方面反而造成了消极的影响,增加了供给侧的成本。这就导致,美国过去的进步主义活动越是成功,社会供给便越稀缺。
当然,这只是作者的意思,里面有替美国挽尊的成分。要说美国在阻止“坏的”方面很成功,那么为什么特朗普没有被阻止呢?不过,能够反思一半在美国人中已经属于难能可贵了。毕竟,这属于美国人的第一次睁眼看世界。
实际上,作者的进一步论证表明,美国此前的“进步主义”做法最终也伤害了环境保护运动本身。例如,清洁能源行业的发展就受到了繁琐的环境审查制度的阻碍,导致风能、太阳能、核能等新能源产业造价昂贵,发展缓慢。
作者这里还是有点收着了,不想得罪这些环保群体。其实,美国那些只擅长组织抗议的群体,只是在嘴上关心环境,他们实质上更关注的是利用环境议题为我们自己所带来的话语权,以及随之而来的经济利益和政治地位,是典型的以进步为名,行保守之实。
这些政治团体的本质,是通过制造话语权向别的行业收一笔政治上的“合规费用”。这个底层逻辑决定了它们的行为方式,所以它们并不会区分你是属于什么行业。跟环保相关的企业也要向他们交这笔费用,甚至要交的更多,不然就不是真心支持环保,而是为了经济利益,就不够纯粹。
另一方面,美国青年之所以专注“否定性”的行为,是因为否定和批评更简单,成本更低;反之,做建设性的工作,就很复杂,很困难了。
要上街抗议,他们带上吉他,再拉几个亲朋好友,像参加派对一样就去了;要真的几十年如一日去沙漠种树,这种真有意义但十分吃力的事情,美国人很少会感兴趣。
美国人搞的这套通过道德上的优越感,营造出来的虚假的“进步主义”,堪称贻害无穷且不仅限于环境保护。
许多所谓的动物权利保护,少数群体保护从事都是类似的“否定性”的政治活动。他们最容易吸引三类人:一是头脑简单,认为自身是在关心道德问题,但又不愿意真的付出成本去做建设性的工作;二是假装关心,其实就是想借此捞取影响力;三是别有用心,真实目的是想扰乱社会秩序,增加社会运作成本。
《丰饶》一书中还引用了一个名词“邻避主义”(NIMBY, Not In My Backyard)来描述沉迷这种虚假的进步主义造成的社会后果。
“邻避主义”(NIMBY, Not In My Backyard)的英文直译为“别在我家院子里”,意思是这件事非常好,我很支持,但不要在我家附近搞。
可惜的是,这种虚假的、低成本的“进步主义”很容易吸引年轻人的效仿。任其发展,就是在奖赏那些只会说漂亮话的人,伤害那些做实事的人,整个社会很快就会变得脱实向虚。而要遏制这种势头,就要戳破其“进步”的谎言,打掉他们的道德优越感。
“丰饶议程”批评美国社会的另一个现象是“将程序置于结果之上”,进而导致“将停滞至于增长之上”。美国的治理体系拥有根深蒂固的“程序正义”情结,即坚持“程序先于结果”,除了程序本身之外无另外的标准来判断什么是公正的结果。
程序至上主义一度被视为一种更优越的社会治理思维,尤其广受法律界人士的追捧,但“丰饶议程”则认为它已经不适应现代社会的挑战,导致了“人为的稀缺”。
极端的程序正义爱好者会论证“结果正义”是不存在的。人们除了“程序正义”不应该有其他追求,否则就会导致人类社会失去“共同的底线”。
但现实并非如此。例如,人们还渴望拥有便利、廉价、高效的公共服务,发达的高铁网络、现代化的机场、清洁的供水系统等等。
人们对这些结果的追求是明确的,也是正当的。但是,“程序至上主义”往往导致程序变得极其复杂,极大的提升了国家建设的成本。为了尽最大可能避免惹出程序上的麻烦,政府经常会选择不作为,导致公共服务体系发展“停滞”。
因此,“丰饶议程”呼吁一种“建设型自由主义”(liberalism that builds),提倡为政府“减负”,建立一个更有能力、更少受自身程序束缚的政府。
不过,这在美国是十分艰难的。任何一种文化,实际上都是在宣传一种权力和利益分配的结构。程序主义的本质就是放大掌管程序解释权和操作的流程的利益集团的权力。美国的法律界是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改变程序至上主义,就是在触动他们的利益。在实践过程中,相信法律界人士有很多种方式来判定这些改变“不合法”。
法律行为本身并不产生可供人们消费的最终产品,只是通向这一些产品的一种过程。法律界人士利用程序合规来无限拖延公共项目,实质上就是一种“权力寻租”,是腐败行为的一种,因为这期间产生的费用和其他社会成本是由全体国民来承担的。
像加州高铁这样的项目,将数亿美元的资金消耗在法律相关业务上在美国是一种常态,而且还不能追究这种腐败行为;相反,不花这笔钱才要担心会惹上官司。
“丰饶议程”认为这种高成本的社会运作模式已经偏离了法律的初衷,影响了美国社会的基本商品和服务供给,因此呼吁美国人放弃“对程序的迷恋”,提高政府快速部署“大规模解决方案”的能力。
回顾“丰饶议程”的各种主张,尽管为了方便美国人接受,其中造了很多奇怪的名词,例如“建设型自由主义”,但提出这些想法的美国人,在很多方面的确能够准确的看出有“摸着中国过河”的意思,堪称第一批睁眼看世界的美国人。单凭这一点,就已经胜过了那些固步自封的土殖群体。
或许,跟着时间的推移,美国也会产生类似的群体,反思自己要不要搞“全盘东化”;要不要废掉拉丁字母,学习象形文字的优越性等等。不过,鉴于我们遭受过的这种自恨情结带来的伤害,这种态度并不值得鼓励。
世界上不应该只有一套发展标准。每个国家应该以开放的态度审视其他几个国家的发展经验,但是每个国家也都有自己的发展轨迹,有权利寻找对自己最合适的答案。
最终,一切有益的探索都应该成为人类探讨未来世界治理方式的宝贵经验,这才是天下大同的真正含义。